他觉得月亮比平时更加暗黄朦胧,也可能是失血过多的自己头昏眼花,在他看来,现在的月亮像是给蒙了层雾,模模糊糊看不清楚。他使劲盯着那轮月亮,倒不是想锻炼眼神儿,他得保持自己的意识,不能昏过去。他得看着什么固定的东西,某个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黑魆魆的夜里突出明显的东西。
紧紧捂着肚子的手已经失去知觉,但依旧尽职尽责守在原地堵住出血,他知道现在那整个手掌早就浸透了自己的血,肉不够了,受的伤又太重,恢复变得相当缓慢,他现在需要在这条小路上啃掉一只食尸鬼,好让伤口赶紧愈合起来。
今晚他的运气似乎不错,逮到一只刚刚进食归来的食尸鬼揍倒在地,味道被抛在脑后,想要活下去的愿望压倒了一切,他趴在尸体上撕扯着肉,囫囵吞下去。
路灯在嘶嘶拉拉闪着。
身上黑色的战斗服浸了血也看不出太大变色,只是身上还是湿漉漉的,金木喘着粗气,伏在地上揪着头发,牙齿咬得咯咯响,腰后不受控地迸发出两根沾满粘液的赫子。
赫子那丑陋狰狞的表皮底下,长出了无数只扭曲倒折的脚。
他拖着这样缓慢恢复的身体贴着墙壁慢慢行走,呼出来的气成了雾,映得本来就不明亮的月亮更加迷蒙。走不动了,他就干脆靠着墙滑下去,坐在地上,没有收回来的巨大蜈蚣就在身后无力地盘成两团。
脑袋还在发晕,金木用力摇晃脑袋,沾血结了块的白发也跟着晃悠起来。头好沉,他垂下头,不再去看那轮越来越难看的月亮,转而盯着冷冰冰的路面。
啊,对了,这条街他以前经常来的。但那个时候艳阳高照,路上行人颇多,他也并不是孤身一人。
咬紧牙关,颤抖着呼气,缓缓抬头——他看见了紧闭的店门,里面就如现在其他的店一样,一点光亮都没有。透过玻璃窗看过去,靠窗的位置椅子给翻到了小圆桌上面,两把相对而放的椅子倒扣着。
他呆呆地,专注地望着那里。
耳边响起高中女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笑闹着叽叽喳喳的声音,无数条腿从他面前交错走过,上班族们拎着公文包匆匆来去,越过这些人,在明媚的阳光底下,他看见了许久没见到的永近英良开心地笑着,搂着一个人的肩膀,凑过去对那人说着什么,两个人一同走进了店里,就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,他看见永近习惯性地不看菜单就点了单,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人,手里拿着一本书,好像也在笑。
那人有着黑色的短发。
眼泪流下来,顺着脸颊落在地上,轻轻一声碎裂开来。眼前的画面消失了,又恢复到一片漆黑的宁静。金木呆滞地睁着眼睛,一边眼里流着泪,还在直愣愣地看着对面。
他好像看见了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的永近英良,在一片寂静中独坐的金发青年,那对面空无一人——本应自己所在的地方,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椅子。
“……英……”
突然觉得浑身冰冷,自己就像是一具尸体,但直到现在他才发觉今晚真的特别冷。
双手慢慢地攀上胳膊,收紧力道,身体蜷缩起来,他躲在自己的身体里抽泣着。
“好冷啊,英……”
一直都很想念的英,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,肯定还是一个人来吃饭吧,已经多久都没有见过了呢?
还会再见到吗?
“蜈蚣”们悄悄地缩回了他的身体。
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了。
脑子里回想着陪伴了他许多年的笑脸,只是想想,已经觉得心口要烧起来了。
想见他。
想再抱抱他。
伤口很痛,血流了很多,身体冰冷。
如果英看见了……
会吓到他吧。
即便如此……即便如此……还是想要那个拥抱啊,一定很温暖,英的味道一定还是那么好闻,被他抱着一定会安心的,想要……好想要啊……
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连成了片,他痛苦地抓紧自己的头发。
永近把帽檐往下压了压,顶着炎炎烈日费力地穿过人群向书店进发,今天是金木以前很喜欢的一本书的发售日,他一定得过来买一本带回去。
肩膀跟什么人撞上了,他踉跄一下回身扶着帽檐不好意思地道歉,抬头时看见远处好像有个头戴兜帽的人影一闪而过。
他愣住了,指尖先于脑子的反应颤抖起来,他紧紧地将手握成拳头,推开人群追了过去。
End